当我们在大谈构图的黄金比例,光圈与景深,前景与背景,暖色与冷色,逆光中的测光,眼神的捕捉等等属于照相的技巧时。忽然我想起了被誉为摄影界梵高的美国街拍大师黛安.阿布斯。她的拍摄对光线,构图,摄影技巧,毫不讲究,画面不仅毫无美感可言,甚至是丑陋得不能让正常人直视。
不知道是美国人酷爱精神自由,还是没有传统观念的束缚。这个国度常会有很出人意表的人们,象天边划过的流星,明晃晃地划亮我们的心田。我们知道,对主流与传统的颠覆,总会引起人类与社会的反感、攻击,不容。直到有一天,这种伟大的坚持,如雷电的光芒,照亮了天际。
黛安1923年生于纽约一个犹太商人的家庭。大家闺秀,知书识礼,优雅漂亮。
不到二十岁就嫁给从事服装摄影的艾伦.阿布斯。婚后一直协助丈夫的摄影事业。直到中年时,对传统而虚伪的摄影产生厌倦,开始对特殊群体有极度的关注,并把镜头对准那些被人们普遍认为毫无美感可言,甚至是令人感官产生恐惧或恶感的人与事。
黛安•阿布斯所拍摄的对象,大都是连体人、侏儒症、巨人症、变性人、易装癖、智障者、天体族、垂死的人,死人。
她因此常出入妓院,旅馆,广场,公园,马戏团,畸形生物博物馆,停尸房。并收集关于死亡人的资料。
这种种怪异行为,引起了社会及家庭的反感,为了继续她酷爱的摄影事业,她与丈夫分居,并在7年后与丈夫离异。二年后,四十八岁的黛安,因为在现实的美与丑中艰难挣扎,患了严重的忧郁症,在住处呑食大量安眠药,然后在浴缸割脉自杀,传说她用相机记录了自杀的全过程。
黛安与薇薇安同是酷爱摄影的女性,非凡而独特的视觉与触角让她们拥有与众不同的心与眼。她们通过镜头,把所见所闻,勇敢而坚定地留传于世。不同之处是,薇薇安是本能地喜欢摄影,终生既不感厌倦也不想借此扬名,只是真诚地喜欢。她忠实地反映了现实社会中最朴素无华的市民生活,美好而欢快,积极向上。良好的心理素质,高贵而善良的品德,寿终正寝。而黛安,属于伟大的时代弄潮儿。她有意识地直面人生中被认为丑陋或恐怖的特殊人群与物事,以超人的胆识及毅力,不仅自己深入到这些物事中去,还把它赤裸裸地呈现给世人。
黛安•阿布斯坚定而勇敢地只拍人们认为是丑恶的对象。所拍摄的这些人物,既没有杜撰,也没有扭曲事实的真相,它源源本本地属于我们这个世界里的一分子,是组成地球总体画面里的某一色块,每一个特殊人,就是其中的一个像数。不是你不去描写,它就不存在。
我们每一个正常的人,都愿意看到世界最美好的事物,不仅养眼,养神,还养心。我们现时所见的图片世界,美到全无瑕疵,即使是有,也可以通过PS来消除,我们自欺欺人地认为,这就是我们生存的环境,就是我们要面对的世界。
而对于那些生长于另一个世界的人们,我们根本不愿意去面对。
而黛安,以生命做代价,如此坚强地面对了它,拍得如此真实。
我们在黛安血淋淋的画面中,对 “正常”与不 “不正常”有了痛苦的思考。无疑,这很痛苦,也很残忍,但我们不能否认,这些残疾的生命,我们所处的社会里每天都在发生的事,这本身,很正常。
而毫无瑕疵的世界,就如做了PS手脚的图片,对正常与现实做了粉饰,偏离了我们要真正面对的现实世界。
亿亿万万个摄影大师中,基本的存在形态,是把丑的说成美。只有一个黛安,可以如此有胆识地,执拗地,把黑说成是黑,白说成是白,既不隐瞒,也不退缩,更不粉饰。这即是它能如钉子般屹立于世界摄影之巅,成为美国新纪实摄影里程碑的唯一原因。
一幅摄影作品很美,但你一眼就看出那个地方不是真的,这很糟糕。比如拍一美女,你第一句想说的话是,哦,P得很艺术。这是我们的悲哀,
如果把作品原封不动地呈献给读者,还能打动他们的心,这就是摄影最大的生命力。
现实世界里我们不愿意面对的,其实不是丑,只是真,当一棵树被风吹断了,吹翻了,它还能坚持坦然地生存向上,是因为,它们认为这是正常现实,并无任何丑陋可言。而人类并不如此,他们甚至不能够承认自己曾经被风吹雨打过这样的事实。他们通过种种装扮,涂抹种种粉色,来掩盖自己外表被认为不完美的地方。
黛安•阿布斯,一位美丽柔弱的大家闺秀,一直致力于用光与影,去说明,这个世界,并不仅仅属于完美的人们。如果有一天,我们脱去了身上的所有伪装,就能够知道,生命里存在不完美,是合情合理的。一些不被世人直面与歌颂的生命,同样属于我们的世界。他们除去毛皮的缺陷外,其他的,与我们并无不同。
正如黛安所说:“我们在路上遇到一个人,基本上只注意到他的缺陷。这种倾向是很怪异的,然而由于我们不满自己的这种天性,就创造了另外一套伪装。我们伪装起来,向世界发出讯号,让别人能以一种特定方式来了解自己。但是在你希望人们了解的你,和你让别人看到的形象之间是有差距的,这就是我一直称之为意图与效果的裂缝。人常常要装出一个正常的样子让别人了解,而别人却往往看到你不正常的一面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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